劉天賦 整理
本文整理各種相關史料,包含書籍、報紙、文章、論文,並佐以口訪,嘗試描述岡山地區在清治、日治,及戰後各時期「特種行業」的情形。
清治:男女比例不均與來臺士兵的經營
「有唐山公無唐山媽」,是清治時期的諺語,描寫當時臺灣漢人社會男女失衡的現象。清國政府自1683年取得台灣後,唯恐台灣成為反清的基地,故禁止移民者攜帶家眷渡台,直到一百多年後,1788年林爽文民變事件平定後,才解除禁攜眷令。又再過了近一百年,1875年沈葆偵上奏請求解除關於臺灣之各種禁令,才完全解除禁止清國人無照渡臺的命令。[1]
清治時期臺灣的娼妓業,依1833年來台的官員湖南人陳盛韶記載,由於臺灣單身漢多,臺灣的娼妓業相當發達,窮鄉僻壤也都有:
「臺灣民多鰥曠,淫風流行。匪特城市為然,窮鄉曲巷無地不有」。[2]
清國做為一個古代政府,由於其軍士兵管理與政府經費的制度問題,導致許多士兵到臺灣後,必須私下在軍營外做各種包含嫖賭鴉片在內的交易賺外快。為防臺灣人叛變,清國守衛臺灣領土的軍隊成員,幾全是來自對岸福建的已婚男性。清國為防止這些福建士兵來臺後與臺灣人合作叛變,來臺的士兵都必須是已婚,來臺時眷屬需留在福建作為人質,不得同行,而且在臺當兵三年就必須調回福建。
福建士兵被派往臺灣,必須要有很多同袍出錢資助才能成行,而這些士兵在臺灣的三年,由於生活苦悶又沒人管,大多把賺來的錢花在嫖妓、賭博、抽鴉片上,自制力不佳的沒有存到錢反而在這期間欠更多錢,回福建也沒錢還。[3]比較利害自制力強的士兵,則是努力想辦法利用身分,在台灣多賺些錢。
「渡臺之後,兵丁散處各營,往往賄屬營弁,私出經商,或開張小典舖,或為人店夥,或包娼包賭,開設鴉片烟館……」。[4]
現代人無法想像的是,來臺士兵由於宿舍不足
,有的士兵必須住在民宅,這些與平民同住的士兵,往往賄賂長官,請槍手頂替其士兵工作,自己則在軍營外賺錢。有的士兵包娼之餘與妓女同居,還有士兵賄賂長官,到民間靠著自己是國家軍人的身份,經營娼館賭場賣鴉片,造成當時娼妓遍佈全島。[5]
許雪姬的研究就指出,清治末期台灣的社會風氣有三大特性,嗜利、淫亂、好鬥逞勇。[6]古代政府並不管理民間的商業,當時的阿公店街的娼妓業應該是呈現無政府狀態的散落街內各旅店。
清治大岡山地區的軍事據點
清治時期,私出經商的士兵就在各鄰近聚落包娼包賭,雖然由於清政府並不管民間商業行為,無任何資料,但軍事單位越多,士兵當然就越多,士兵越多,娼妓也就越多。
到1720年,大岡山地區屬「南路大營」,最大的軍事單位是位於現在路竹一甲的「康篷林汛」,其下設有4 個塘,半路竹、大湖、岡山、陂頭。位於大社區的「觀音山汛」下有8個塘設於大岡山區,分別是中衝崎、竿蓁林、北領旗、小店仔、角宿、援勦右、赤崁、彌陀港。
大岡山地區自1721年朱一貴民變後,成為重要的軍事防守區域,分別由「城守營」與「南路大營」駐守,還特別設「岡山營」,共計14汛7塘。鳳山縣屬於「城守營左軍」,其中位於大岡山的有2汛7塘,2汛是岡山汛與康蓬林汛,7塘是岡山頭塘、岡山腰塘、岡山尾塘、狗勻崑塘、南安店塘、大湖塘、半路竹塘。「南路大營」與大岡山有關的有6汛,分別是石井汛(今燕巢深水)、打鹿潭汛、小店仔汛、竿蓁林汛、二濫汛、濁水溪汛。「岡山營」設有城守左軍守備1人,隨防把總1人,士兵180人;共有6汛,岡山頭汛、岡山腰汛、岡山尾汛、槺榔林汛、半路竹汛、大湖汛。[7]
林爽文民變在1787年平定後,清國在臺灣增兵1200名,大岡山駐守的軍事單位大致如同前期但人數增多,由於不是本文重點,不再多談。有興趣的朋友可從國家圖書館網站,下載臺南大學文化與自然資料學系碩士盛世豪的論文,〈清代臺灣綠營陸路汛塘分佈變遷〉。
日治:政府介入管理與「公娼」制度
日本打敗清國取得臺灣,從1895年6月17日舉辦台灣始政式,到1896年3月31日,是所謂的「軍政時期」,不予許日本民間人士來台,當時只有極少數日本女性來台,而這些女性幾乎都是娼妓。
1896年4月1日進入「民政時代」後,最初渡台的女性仍幾乎都是藝妓娼婦,臺灣第一家日式娼館「初音亭」就在臺北艋舺開業,當時這些女性都賺了大錢。總督府於同年6月8日發布〈娼妓取締規則〉,開始實施與日本本土相同的,以「管理」為主要目地的「公娼」制度。[8]臺灣的政府自此開始管理風化業,日本的管理制度影響深遠,戰後的國民黨政府仍然大致採用。
在討論岡山地區日治時期的風月史前,我們先了解一些這時期的專有名詞,並以當代臺灣華語解釋。
日治政府將這些有女性陪伴的男性娛樂方式統稱為「接客業」,陪伴的女性工作者為「接客婦」。「貸座敷」的現代臺灣用語是「妓女戶」,「料理屋」是「酒樓」,「飲食店」是「餐酒館」,「カフヱー、珈琲店」(當代日文都寫作カフェー)是譯自「café」,意謂「西式酒吧」,「喫茶店」才是現代的「咖啡店」。
在這些場所工作的女性名稱各自不同,在「貸座敷」上班的是「娼妓」,在「料理屋」與「飲食店」上班的有二種,「藝妓」是以賣藝表演歌舞為主,「酌婦」是以侍應陪酒為主,在「カフェー」的是「女給」。[9]
日治前期的娛樂現象:特種行業一支獨秀
日本開始統治台灣後,娼妓業除了清國留下的台式以外,新增了日式的店家,這些新式的娛樂,讓臺灣男人大開眼界,只要願意去鄉下地方開店,生意都會非常好。
如前段所述,日治初期來台的女性多是特種營業的小姐,1912年在阿公店的日本女人也也主要是接客業的小姐。1912年3月的阿公店,日本內地人有44戶199人,大部份是官員及郵局地政所公職人員,日本平民只有10多人,他們的職業除了開雜貨店與代書以外,就是女性的「接客婦」。[10]
岡山在1920年代前,應該在岡山街區有開設了兩間以上的料理店。1918年有新聞報導指出,從岡山火車站到打狗火車站(今打狗驛故事館)間,當時只還有楠子坑(楠梓)站與橋頭站,這幾個火車站,每次列車停靠,都有藝妓酌婦三五成群的上下車,原來她們是坐火車到這幾站的料理店上班。以楠子坑站為列,在楠子坑有2間共43位藝妓酌婦(當時人口更多的岡山應該是會更多間),這些料理店顧客主要是這些地區的男性,每個晚上都大聲喧嘩喝酒猜拳玩樂,警官要經常去制止。由於在這幾站的料理店消費,不論是只和藝妓酌婦純喝酒聊天或是「帶出場」,價格都只有臺南市的一半,所以生意相當好。[11]
日治的前30年,雖然岡山在政府的建設下逐步現代化,但只有做到硬體與「食衣住行」的現代化,在「娛樂觀念」仍然還未現代化。所以在1926年的岡山,只有一家撞球場,而年青人以「出入娼寮」為唯一「慰藉」方式。[12]
硬體的現代化容易,但軟體的、人的「娛樂活動」現代化則要花更長的時間。古代勞動者無人權,從早做到晚,現代化後工作時數逐漸減少,有了多出來的時間做休閒娛樂活動,娛樂業的需求與項目才越來越多元,現代人花更多時間在休閒娛樂。顯然當時老一輩的岡山人還未意識到新世代岡山人已與他們不同,所以岡山第一間戲院「岡山座」才會在日治33年後,1928年才出現。
1930年後「大建設」造成的特種行業大發展
岡山歷經日治前期交通建設之助,岡山有火車站及縱貫線經過,4條台車線載運山產漁獲到此轉運交流,在1930年代後成為大岡山地區物產進出樞紐。1930年代後期,1936年岡山由庄升格為「岡山街」,1937年成立的「高雄要塞」包含全岡山,1938年設立「高雄飛行場」,1939年成立「海軍六一航空廠」。[13]各種建設把岡山打造成南進的基地,每天有數萬人在此工作打造航空城,造就了岡山在此時期的爆發性的極度繁榮,作為當時主流娛樂的「特種行業」,也呈現大爆發的現象。
1930年代到1945年戰爭結束,岡山有多少人在此活動?1945年3月,光是在岡山的「海軍61航空廠」員工,就超過一萬五千人。[14]當時岡山的人口大概二萬,若再加上其他單位,如到岡山海軍工員宿舍受訓的「臺灣少年工」,協助各種宿舍建築工事的勞動者,相信白天在岡山活動的總人數應不下五萬人。
我們由下列兩則1940年代前後的報導可以看出,當時岡山的大建設使得越來越多人在岡山出入。1939年1月18日《臺灣日報》報導,〈躍進率全島一,岡山郡下酒、煙草,十三年中の賣上成績〉。1938年12月煙草的消費比去年同期增加三成,酒增加26%。[15]1941年1月8日《臺灣日報》報導,〈乘降客とも新記錄を作ゐ岡山驛新春の雜踏〉,1941年1月1日至3日,在岡山火車站上車的人為9758人,比去年同期為多4000人,成長了將近7成!由於岡山火車站不大,每列列車乘客在街役場(今第一銀行)前縱貫道(今岡山路)上排着約50公尺長的隊伍,而且車站內外擁擠不堪。[16]
此時期由於岡山人口越來越多,負責管理的警察課加強了對特種行業人員的「管理」與「教育」。1933年1月17日,岡山郡警察課在公會堂為岡山郡各地60名娼寮妓女辦理「衛生演講」,由岡山庄長兼公醫的楊縛擔任講師。[17]岡山郡警察課在同一年也有在半夜至聲色場所臨檢的報導,是到橋頭派出所管區,結果在橋頭的三間料理屋,賽花樓、萬花樓、寶美樓,抓到16名無照娼妓,對樓主與無照娼妓罰款。1934年,岡山郡警察課與岡山庄辦理「保甲役員及女子簡易國語學習會」,教「岡山所在地娼寮妓女」學習「國語」,目的在使她們成為「理想的職業婦人,國語使用,生活向上」。[18]
1935年底,岡山街的所有接客業店家辦了一個很有創意的活動,據說吸引兩萬人前來觀賞,顯示岡山特種行業的興盛狀況。岡山神社於12月9日辦理鎮座祭,正式落成啟用,鎮座祭的繞街遊行活動,協辦的的在地料理店有新福月樓、聚仙樓、醉鄉樓。[19]12月10日,「岡山郡料理屋珈琲店飲食店組合」與「岡山工商會」主辦「岡山郡下藝妓酌婦女給聯合運動會」,在岡山神社運動場舉行。[20]從新聞報導來看,其實是在辦變裝遊行,但是所有岡山的藝妓、酌婦、女給都出來參加,想必鶯鶯燕燕大有看頭,據估計當日來自所有大岡山地區的觀眾,人數不下二萬人。[21]
伴隨著戰爭的準備與開始,1936年後的岡山,據估計,除了在此居住的近2萬人以外,每天都有2萬餘人在此工作,岡山各行各業都蓬勃,花柳界生意好到還請台北的優秀女給南下到岡山服務。1939年的新聞說,「迎來了聖戰的新春,岡山的花柳界非常活躍,在車站前的「岡山カフヱー」,從北部聘請了優秀的女招待,「服務受到好評。」[22]
1930年代岡山的「カフヱー」珈琲餐酒館
台灣在日本的現代化(歐美化)統治下,歐式生活滲透到生活各層面,使得接客業也「摩登化」,1930年代,台灣的接客業除了原有的台式與日式,新增日文寫作「カフヱー」(英文café)的西式料理店,女服務生的年齡更年輕,由大多14歲至25歲的女性「女給」服務。用現代的角度,這種店其實就是西式的餐酒館,除了賣咖啡(コーヒー),也販賣各種酒精飲料。[23]
珈琲店的硬體設備元素,主要是西式洋房外觀,播放爵士樂,有霓虹燈與吧檯。很多的珈琲店是由日式家屋改造,或是把原本料理屋的裝潢改成西式,就是珈琲店了。珈琲店最重要的是服務的「女給」,這些服務生為顧客提供「戀愛遊戲氛圍」,有去過女僕店的人大概可以想像理解。開設在勞工集中區的珈琲店,對硬體設備不會太講究,強調的是價格低廉與女給「露骨的誘惑」。1930年代中期後,由於珈琲店越開越多,許多店家以各種情色手法誘惑來拉客人,使得珈琲店有質變的現象。[24]
依筆者目前找到的史料,曾出現的有「岡山カフヱー美人座」、「第一カフヱー支店」、「カフヱー岡山樓」,「岡山カフヱー」。岡山至遲在1933年出現珈琲店,第一間珈琲店的店名為「岡山カフヱー美人座」,強調有吃有喝又有「女給」坐陪的服務。[25]
岡山有開過多少的珈琲店不得而知,但岡山在1935年就已成立了特種行業的聯合會,「岡山郡料理屋珈琲店飲食店組合」,想必當時已有很多的珈琲店。
跟台灣各地一樣,許多岡山的料理屋酒樓發現大家喜歡西式摩登裝璜,就跟上風潮,將原本屋內部份日式空間改裝成為西式。譬如,第一樓開設「第一カフヱー支店」,岡山樓開設「カフヱー岡山樓」,又名「岡山カフヱー」,還曾引進台北的女給到岡山服務,應該是其中最有名的。
平和路的「寶美樓」料理屋
筆者收集日治1920年代起的各報紙元旦「新年賀正」的廣告資料,整理岡山各種「料理屋」的資料,依出現年代列出如下,福月樓、聚仙樓、貴賓樓、大崗旅館料理部、寶美樓、郡英樓、新福月樓、醉鄉樓、第一樓、吾妻旅館支店料理屋、花月料理屋、凌雲閣等。
「寶美樓」在中街,位於高再祝醫師建安醫院的對面,後期改名為「寶美食堂」。[26]高昌醫師女兒高雪貞(與林恩魁醫師結婚)回憶,高昌醫師的建安醫院最初是在梓官,1933年遷至岡山路,在此之前,每個星期日她由母親帶著,坐梓官到岡山的台車,到岡山長老教會做禮拜,然後到寶美樓用完中餐才回梓官。[27]大概是因為餐點賣得太好,後來以賣餐為主,由「寶美樓」改名為「寶美食堂」。
1941年以後,岡山出現只提供食物的「食堂」,計有在岡山街「本通リ」(即今平和路)提供「各種料理、各種冰類」的「大東亞食堂」,小野金一的「末廣食堂」,強調簡易定食的「光ル屋」,及後協的「愛國食堂」。大概是因為開始管制各種聲色享樂,而在岡山工作的數萬人中午大多只是要吃個午餐,並沒有請女服務生作倍的需求。而緊臨六一航空廠的後協,為了就近服務上萬的員工,也出現了許多食堂。
開元街的「岡山樓」、「醉鄉樓」、「朝鮮樓」、「福月樓」
開元街由頭到尾有四間料理屋,岡山樓、醉鄉樓、朝鮮樓、福月樓。[28]以上這幾間料理屋大都是二樓有門相通的建築,隔成許多大小不同的包廂,客人在一樓櫃台點菜,也有可以點藝妓酌婦若干人,然後到包廂談生意,藝妓與酌婦則到包廂陪客人喝酒聊天。
岡山樓的入口在開元街1號,但主體在民生街2至12號,以及開元街1號至5號,是岡山最大的二樓建築料理屋,曾附設戰後成為「金谷旅社」。
「醉鄉樓」初見於1939年,也是在開元街,但位置不詳,只有在1944年《臺灣日報》看到其地址為「岡山街302番地」,[29]依現在地籍資料,約合開元街25至37號。但地主戰後初期出生的莊先生表示,這塊地一直是泥土地,不可能有料理屋開設。醉鄉樓的前身應該是1934年的「春乃家」內地式料理屋,兩者電話同樣是「26番」。
岡山的「朝鮮樓」位於開元街40號至48號,有5間的長度。房屋最大特色是二樓陽臺,可以看見在此工作的女性在此乘涼或招攬客人。朝鮮樓意謂工作人員大多是由朝鮮族女性所組成。朝鮮娼妓在1920年代出現於台灣,1923年在全台遊廓已皆有「朝鮮樓」。[30]
福月樓在1927年就已出現,位於今開元街53號至59號,有4間,是很明顯的「辰野金吾」式、紅白相間的建築設計。福月樓電話是11番,1942年後有新出現一間「花月料理屋」,電話也是11番,推估在在1940年後,福月樓「日本化」,改名為花月料理屋。[31]
路竹一甲人王開運曾為文記載福月樓娼妓酌婦「羅阿秀」的的坎坷人生。[32]本姓張的羅阿秀是北投農夫之女,搬到大稻埕後因為當地風氣的感染而從事賤業,後來南下到東港、鳳山上班。16歲在鳳山上班時,認識了父親在做代書的內地人相澤, 因兩人相愛,羅阿秀遂「脫籍」與相澤同居。沒想到還來不及結婚,相澤不久就因肺癆而去世,羅阿秀只好離開相澤家,「下堂求去,重抱琵琶於岡山福月樓,……」。[33]
規模最大的「凌雲閣」
在所有料理屋中,面積最大也最高,格局完整的是「凌雲閣」,位於開元街尾的南邊,今溪東路10之號到10之5號後方土地,台灣人稱之為「遊廓酒家」。
凌雲閣是當時岡山最高級的料理屋,以日本人顧客為主。該建築全部木造,有二樓建築,大門前有日式庭園與水池,木造建築圍成方形,且面對阿公店溪。凌雲閣由於是日產,在戰後充公,後來成為岡山中學的教師宿舍,校長就住在建築的二樓,建築在1980年代拆除。
王開運曾經有兩首詩談及凌雲閣,〈贈凌雲閣歌妓有金〉:「客裡逢卿盡一杯,美人原自稻江來。倘能移住孤山去,解與花枝合姓梅。」[34];〈失題〉:「凌雲樓閣聳南臺,朱楹明窗四面開。記取廿年勤奮志,今朝得意醉金罍。」[35]
經過筆者比對,第一首詩是王開運為在新竹市凌雲閣上班的娼妓「有金」所寫,[36]第二首詩由於第一句就指出,是在「南臺」的凌雲閣,故應是指岡山的凌雲閣。
維仁路「第一樓」
第一樓如果還在,現在的地址會是「維仁路197號」,位於維仁路仁壽醫院以南,英雄冰館以北。第一樓的門口上有「岡山商工會公會堂」的文字,因為第一樓是日治時期「岡山郡岡山商工協會」出資興建的會館,除了會館辦公室以外,其他空間就是第一樓的營業場所。
「岡山郡岡山商工協會」最初成立於1928年(昭和3年),由吳瑞泰擔任會長,王查某擔任副會長,[37]但後來因為多數會員未繳費而停擺。到了1935年,有4位商人陳情復會,於是在8月23日,在庄長楊縛的協助下開會討論復會。[38]楊縛後來接任新會長復會,所辦的第一個重要活動,就是在12月主辦新落成的岡山神社的「岡山神社祭記念」,12月8日主辦「岡山聯合大賣出」的市集活動,12月10日,協助「岡山郡料理屋珈琲店飲食店組合」,主辦「郡下藝妓酌婦女給聯合運動會」。[39]
楊縛接任岡山商工協會會長後,集資興建當時岡山適合開大型會議的空間,第一樓在1938年完工啟用,[40]是包含岡山商工協會開會場所,由協會合資經營的料理屋,最大的特色是「宴會場完備」,是岡山第一間歐式現代化磨石子建材的二樓建築。
一樓入口大樓向內退縮至五、六公尺,天花板上有巨形樑桁作視覺修飾,地板的面磚隨主軸線而變化,以六角小面磚鋪成……。[41]
二樓有大會議廳供岡山各商業巨頭在此開理監事會議,其他空間以木板隔成小房間,像其他料理屋一樣,可以吃飯飲酒請酌婦作陪。由於在1930年代後期興建,除了日式料理屋的生意,也有「第一カフヱー支店」。
第一樓在戰後停業,由阿蓮來岡山發展的代書林歡鬱購得,其子林吉市自中國醫藥大學畢業後,第一樓成為「林吉市醫院」,可能是當時岡山最大間的私立醫院。由於林吉市與家父熟識,筆者大概國小五年級以後都在此看病。曾在二樓開刀,記得是個很大的有手術檯的空間,大概就是原本的會議室。林吉市醫院後來擴大規模,在後方蓋大樓,醫院正門改為壽天路55號,原本第一樓的部份不再做醫院的用途,後來成為倉庫。林醫師曾做到「高雄縣義消榮譽總隊長」,後來移民美國。
第一樓在2007年10月拆除,筆者在拆除前幾天入內拍攝,留下她的最後身影。
[1] 陳慧先,〈清初臺灣棄留論與渡臺禁令〉,《臺灣學通訊》65(2012年5月),頁 14- 15。
[2] (清)陳韶盛,《問俗錄》(南投市:臺灣省文獻委員會,1997),頁76。
[3] (清)陳韶盛著,(日)小島晋治譯,《問俗錄:福建・臺灣的民俗與社會》(臺北市:武陵,1991),頁106。
[4] (清)杜彥士,〈通籌臺灣利弊以靖海疆疏〉《道咸同光四朝奏議選輯》(臺北市: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,1971),頁23。
[5] 許雪姬,《清代臺灣的綠營》(臺北市: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,1987),頁363-369。
[6] 許雪姬,《清代臺灣的綠營》,頁376。
[7] 盛世豪,〈清代臺灣綠營陸路汛塘分佈變遷〉。國立臺南大學文化與自然資源學系碩士班,2013。
[8] 竹中信子著,蔡龍保譯,《日治台灣生活史—日本女人在台灣(明治篇1895-1911》(臺北市:時報文化,2007),頁39-53。
[9] 陳姃湲,〈在殖民地臺灣社會夾縫中的朝鮮人娼妓業〉,《臺灣史研究》。17卷第3期(臺北:2010.09),頁119。
[10] 〈阿公店之近狀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12年3月6日。
[11] 〈亭旗熱鬧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18年10月12日。「亭旗」應寫做「旗亭」。
[12] 〈岡山庄に劇場を新設豫算は六千圓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日刊第5版,1926年3月9日。
[13] 邱睦容等,《轟鳴未曾遠去:從海軍第六十一航空廠到岡山醒村》(臺北市:蔚藍文化,2022),頁60-61。
[14] 曾令毅,〈近代臺灣航空與軍需產業的發展及技術轉型(1920s-1960s〉,(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歷史學系,博士論文,2018),頁 145。頁249。
[15] 〈躍進率全島一
岡山郡下酒、煙草 十三年中の賣上成績〉,《臺灣日報》,1939年1月18日。
[16] 〈乘降客とも新記錄を作ゐ岡山驛新春の雜踏〉,《臺灣日報》,1941年1月8日。
[17] 〈衛生講演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3年1月17日。
[18] 〈娼寮妓女講習國語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4年5月17日。
[19] 〈岡山神社鎮座祭日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5年12月12日。
[20] 〈岡山特種運動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5年12月7日,。
[21] 〈岡山郡藝酌婦女給十日聯合運動會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5年12月13日。
[22] 〈岡山〉,《臺灣日報》,1939年1月12日。
[23] 廖怡錚,《女給時代—1930年代臺灣的珈琲店文化》(臺北市:東村出版遠足發行,2012),頁11-13。
[24] 廖怡錚,《女給時代—1930年代臺灣的珈琲店文化》,頁24-25,34-35,56,180。
[25] 〈廣告〉,《臺南新報》,1934年1月1日。
[26] 楊春鳳、劉天賦,〈繁華破壞一瞬間:日治末期的岡山街生活〉《高縣文獻第24期岡山采風》,頁175-180。
[27] 謝大立、廖惠如,《莿帕中的百合花》(台北市:台灣神學院出版社,2008),頁40。
[28] 楊春鳳、劉天賦,〈繁華破壞一瞬間:日治末期的岡山街生活〉《高縣文獻第24期岡山采風》(鳳山市:高縣府,2005),頁184。
[29] 〈醉鄉樓〉,《臺灣日報》,1944年1月8日,4版。
[30] 張曉旼等,〈欲望的邊緣地景:娼妓們的非日常生活〉《看不見的殖民邊緣:日治台灣邊緣史讀本》(臺北市:玉山社,2012),頁61。
[31] 對比資料發現,電話是「11番」的福月樓在1940年後未再看見,但在1942年後出現電話同樣是「11番」的「花月料理屋」。
[32] 王開運(1889-1969)曾臺南市協議會議員(1928-1935),路竹庄庄長(1931-1935),臺南市會議員(1935-1945),戰後曾任臺灣省第一屆臨時省議員。
[33] 王開運,〈花叢小記,1931年12月26日〉《王開運全集雜文卷》(台南市:台灣文學館,2009),頁260-261。發表於《三六九小報》,1931年12月26日。
[34] 王開運,《王開運全集詩詞卷》(台南市:台灣文學館,2009),頁27。原文發表於《三六九小報》,1931年4月13日。
[35] 王開運,《王開運全集詩詞卷》,頁169。
[36] 王開運,〈花叢小記,1931年4月13日〉《王開運全集雜文卷》,頁220-221。
[37] 趙祐志,《日據時期臺灣商工會的發展(1985-1937)》(台北縣:稻鄉,1998),頁19。
[38] 〈岡山商工協善後對策按先開磋商會〉,《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5年8月8日。
[39] 〈聯合大賣〉、〈特種運動〉,《漢文臺灣日日新報》,1935年12月7日。
[40] 第一樓的廣告於1939年才出現。
[41] 林秀美主編,《看見先民的智慧—高雄縣歷史古蹟導覽手冊》(高雄縣:高雄縣政府,1996),頁40-41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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