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嬷的願望
國昌國中 吳柏瑞
阿嬷是個苦命的人,出生在農村貧苦之家,從小就被父母送給別人當養女,一個小小年紀的女孩,沒有歡樂溫馨的童年,每天忙裡忙外,有的只是堆積如山,永遠也做不完的雜務,像極了日劇中的「阿信」;後來,身無分文的阿公在老闆的媒合之下,娶了沒有嫁妝的阿嬷,真可以說是一對苦命鴛鴦。
嫁到赤崁來的阿嬷其實個子不高,身材有些微胖,笑起來時常瞇瞇眼,總是露出一副慈祥的和藹面容;我覺得阿嬷雖然出身寒微,又沒有機會受較好的教育,不過她卻是一個能幹、理智、冷靜、細膩且堅強的女性。
說也有趣,阿嬷的個性跟阿公竟是迥然不同。例如:阿公對小孩子採較開放的民主式教育方式,阿公常滿面笑容的陪兒孫們閒聊,對於成績的表現比較不在意,只要求能主動念書就行了。而阿嬷就比較一板一眼,較少跟晚輩們有說有笑,對於成績的好壞也很在意,會嚴格要求小孩要認真讀書,不可偷懶;而在理財觀念上,他們兩位老人家的做法也大相逕庭,阿公認為該花的錢就要花,不用太計較;可是阿嬷她從小就是又苦又窮,亦曾經歷過婚後經濟不佳的時期,所以阿嬷不得不凡事精打細算,因而養成了錢須花在刀口上的節儉習慣。這並非是阿嬷吝嗇,捨不得花錢,而是環境的迫使不得不的做法。阿嬷一個人要負責管控全家的各項生活開銷,內心所承擔的經濟壓力,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負荷瞭解的。
年輕時,阿公在外努力工作,為事業打拚,而阿嬷在內全年無休地勤儉家。當男主人全力開源,而女主人則努力節流,以這種合作無間的方式,持續堅持了二、三十年,當然就可以逐步建立一個美滿、富足的家庭;所以我認為阿公跟阿嬷不同的個性可真是絕佳的互補,在經過時間自然的調整與磨合後,就形成了人人眼中稱羨的一對「神仙美眷」;他們彼此契合的結果,使得原先是「苦命鴛鴦」的阿公、阿嬷,終於脫胎換骨,成為人人讚美、人人稱羨的一對幸福的老夫妻。
記得有一回阿嬷坐在院子裡對我們說,在她童年的記憶裡,曾經幻想著一塊由和煦的陽光及金黃色的油菜花相映交織而成畫面,其中幾隻粉黃色的小蝶兒,在金黃色的步道上嬉戲、玩耍;然而在現實生活中,「查某囡仔是油麻菜籽命,落到哪就生到哪!」這也隱約透露著身為女生對於自己的生命,有著任由別人支配的無奈;油菜花對許多們來說,或許是如此的低下、卑賤;然而,在她的內心深處,卻不是這麼認為的,她小時候多舛的命運就和油菜花一樣,當選擇落到哪,便願意默默讓人們榨油,即使當水肥,也都無怨無悔。
常聽阿嬷提起,當時生在貧苦家庭的女孩,不管她嫁到一個怎樣的家庭,或生到一個怎樣的家庭,她都只有選擇認命,心甘情願付出一切,縱使最後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報,卻也沒有存著一絲絲的怨恨,並且默默地散發愛的光輝。
樸實的阿嬷,就像個和藹的老婆婆,嘴上绽放出燦爛的微笑,展開雙臂,她也為我們築起一座美麗的花園,隨時歡迎我們的到來,聞,花香在飄揚;感覺,暖風在吹送;看,陽光在照耀,阿嬷站在繁花之中,讓我們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。
那一年放暑假,初夏白天裡的陽光份外刺目,偶見雲朵在低空飛掠,為藍天刷上白彩,田間小徑還淌著剛下的雨水,一枝枝的嫩芽從土壤間竄出,眨眼間又是一片碧綠,雨水的滋潤使溝旁的草叢散發著生命力,我猜那是阿嬷最希望看到的田野景緻,這也是她畢生都最想待的故鄉。
阿嬷曾經牽起我的手在田裡一起撿蝸牛,偶爾在枝葉繁茂的草叢中,尋覓著「小燈籠」,「小燈籠」它總喜歡躲在最角落,嬌羞而靦腆,每每不見身影。
「我的小燈籠呀!小燈籠,你又躲到哪兒去啦?」,阿嬷認真的低頭尋覓著,就像她過去卑躬屈膝地打理一切,「看到了!」它像一個圓滾滾的大泡泡,阿嬤說那是它太貪心,吸了好多好多空氣進肚皮,就想變成氣球學鳥兒飛上天。原來「小燈籠」又叫蓬草,調皮的我老愛捉弄它,就是不讓它變氣球,往臉一打,「啵!」,「哈哈呵!」夾雜著笑聲,它就這樣爆了,「好玩、好玩,再來一個!」,這次是往阿嬤的臉上「啵!」。
一向嚴肅的阿嬷,她那專注的心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,只見她臉色鐵青地挺直那久彎的腰,「慘了!……」我轉身想拔腿就跑,衣領卻已被阿嬤早一步抓牢,「死嬰仔,只顧著玩,還不趕快過來幫忙撿蝸牛!」這下哪還顧得了蓬草,隨手把它們一扔,兩條小腿跳呀跳的跑去幫忙了,畢竟,阿嬤的雞毛撣子不是拿來裝飾用的。
其實,我想蓬草學鳥飛的願望一直沒有達成,因為它總在變成氣球前被頑皮的孩子搓破;而自以為毀了它夢想,開心地手足舞蹈、呵呵大笑的我,殊不知阿嬤一直以來的願望,就是希望能為它們鋪蓋一座座蓬草的殿堂,永遠綿延著無窮的希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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